引言:这是一篇讲述南怀瑾先生如何找到恩师袁焕仙大德遗骨并修建灵塔的详细述文!其中也有南先生与袁太老师的片段回忆,非常值得一看。
袁焕仙大德灵塔七十年来春梦尘,四恩未报客心惊。
云山家国愁千节,未转金轮愧此身。
这是一代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题写的《忏摩》一诗,时在1987年,南先生已离乡38年,旅居美京两载有余。
南怀瑾虽身在异邦,却心系故国。此时,流淌笔尖,涌上心头的皆是江浙故土、中原山水、蜀中师友……尤其对于四川更是难以忘情,从南先生《读客示嘉陵山水图》一诗的字里行间,可窥见一斑:
峨眉峰顶一轮明 照到人间未了情
回首嘉陵江畔路 心随帆渡蜀山青
南先生离开大陆赴台前,有长达十年的时光是在四川度过的。心为之系者,莫非青城山色、峨眉秋月、灵岩红叶、锦江碧涛、鹤鸣松声、蓉城花开,梦魂为之萦绕者,皆是屯垦戍边的凉山旧事、中央军校的战友深情、自流井畔的忘年之交、华西坝子的翰墨书香、伴行蜀山的芒鞋竹杖……
而最让南先生百般牵挂者,则是其恩师袁焕仙先生。
天涯海角一飘零,何处不起故园情。
浩浩太平洋,荡荡两万里,一海沧浪虽可阻隔两地音讯,却无法斩断南先生那一腔思念故土,牵挂恩师的切切情愫。
灵山一会
拂去历史烟霞,四十四年前的灵山一会历历在目,宛如昨梦。
那是民国三十一年(公元1942年)夏天,被誉为“盐亭老人”的一代禅门宗匠袁焕仙先生,来到灌县(今都江堰市)“诸峰耸蔚,俯瞰万流,极趣清幽”的灵岩山掩关禅寂。
袁焕仙(公元1887—1966年)名其章,字世杰。四川盐亭县麟瑞乡龙顾村人。少有逸才,倜傥不羁。健谈论,善画,工书,早岁以辞章闻,毕业于四川法政学堂。民国五年(公元1916年),袁焕仙担任越西县知事。护国运动爆发后,他奔走游说于各军阀之间,先后任盐边县知事,直、鲁、豫十四省巡阅使署及川康绥靖公署高等顾问,夔关监督、联军总司令部军法处长,由于其秉公执法、平冤无数,被群众誉为“青天再世”。当时朱德曾任杨森部团长,与袁焕仙关系密切。旋而,杨森与朱德交恶,朱德几罹杀生之祸,关键时刻,袁焕仙暗助朱德离川,因此朱德一直称袁焕仙为“焕哥”。袁焕仙素来信奉佛教,精研内典。四十岁时,弃政从佛,先后师从吴兴吴梦龄先生,鄂之翘楚秀空老和尚、苏州李印泉先生、穹窿山道坚老和尚,后皈依报国寺印光大师,旋即在成都十方堂大殿内闭关,苦参“德山小参不答话”句,废寝忘食,乃至口吐鲜血,状如疯癫,但仍专心参究、不顾生死、无所畏惧。十方堂当家师恐其已经疯癫,怕闹出事来,不得不禀告方丈昌圆老和尚,请求终止袁焕仙闭关。但昌圆老和尚嘱大家不要慌乱、担心,此乃袁焕仙用功紧切的境界,坚持护关,袁焕仙得以继续参禅用功,终因某夜一阵狂风折断大殿门闩,砰然一声有如雷震,而豁然大悟。后据南怀瑾叙说此事,郑重提出其中有大奥秘,乃遵焕师口嘱,暂不可为外人道。此后,或许是受曾主持过灵岩寺的昌圆老和尚提议,袁焕仙才在这个群山护法,白云掩径,山花纷落,鸟鸣蝉啼的夏天来到了灵岩寺。
此时,浙江乐清侠少南怀瑾已来川五年。先是不避蛮烟瘴雨之苦,跃马西南边陲,曾被任命为大小凉山垦殖公司总经理兼地方自卫团总指挥,部勒戎卒,殚力垦殖,组训地方,以巩固国防。任务达成后,遂悄然单骑返蜀,在“中央军校”研究班第十期兼修,并任教官,只以资禀超脱,不为物羁,期间,曾在华西坝的金陵大学研究社会福利学,以期服务社会大众,此时的金陵大学始创社会福利研究所。每逢假日闲暇,南怀瑾芒鞋竹杖遍游蜀中名山大川,拜师访友。
受欧阳竞无先生弟子、时任灵岩寺主持的传西法师邀请,已任中央军校教官的南怀瑾在这年暑假乘坐木炭车,抵达灌县,登上灵岩,看望传西。灵岩山小,与在此闭关的袁焕仙相识,自在情理之中。自此以后,南怀瑾常常利用假期和周末,来到灵岩山,追随袁焕仙,研习参禅。
从此,灵山一会,成就了袁焕仙与南怀瑾的旷世佛缘。
南怀瑾后来曾对传西、光岱、白眉等说:“这是一段奇缘啊,倘非国变,何缘入川?倘不入川,这一段提不起放不下的公案,从何处了?仔细思量真是令人汗泪交倾不止。”
是年九月,正是灵岩山云高气爽,红叶遍山之际,袁焕仙专程为南怀瑾举行了一场“禅七”活动,特别指定南怀瑾为首座,并负责敲引磬、木鱼,担任维那。据南怀瑾说,当时的他对于参禅打七等佛门规矩一无所知,只因传西法师极力怂恿,加以焕师特别指定,他于茫然中照办。过后回想,真似一出焕师编导的梦幻大戏。此次“禅七”,参与其中的还有传西法师、曾子玉、杨光岱、王廼鹤等近十人,并非如后来谣传“灵岩禅七大法会”的故事所说。但当时此举,正如庄子“飓风起于萍末”之言,实在是不可思议,不仅成为现代四川佛学界的大事,也成为中国现代禅学“维摩禅”兴起的重要标志。
在此“禅七”之前,有一段时间值袁焕仙禁语,每周只有周日一天解禁。南怀瑾非常郁闷:“朋从我思,繁兴我疑,无由启迪”。好友传西法师在旁建议:对南怀瑾的请益,请袁焕仙先生禁语期间则以笔作答,非禁语期间则口头讲授,由南怀瑾笔录。袁焕仙点头同意。于是,短短数十日中,袁南二人的对答遂成巨帙。
后来,南怀瑾搜箧残简,找到部分当时的对答语录,认为“此千圣之心灯,入德之梯航也”。遂选择其中“其言显,其义幽,其理约,其事质”的语录,“爰出鸿爪,飨我同仁”,辑成一册《灵岩语屑》,最后收入《维摩精舍丛书》第一函,成为现当代佛学的重要著作。
袁焕仙闭关期满回蓉之后,亲自发动并邀约萧敬轩、朱叔痴、但懋辛、傅真吾、伍心言等川中名宿及其他几人,登记成立了维摩精舍,南怀瑾为维摩精舍首座弟子,也是成就最高,影响最广的弟子。为了潜心修道参禅,他竟毅然辞去中央军校教官之职。数年岁月,袁焕仙和南怀瑾师生情谊甚笃,有如父子。南怀瑾有后来举世皆知的大成就,灵岩寺和袁焕仙应该是其人生之重要转折。
因为袁焕仙和南怀瑾等人的努力,维摩精舍后来与欧阳竞无先生主持的支那内学院一道成为长江流域两大居士弘法集团。就在此时,南怀瑾却悄然隐遁,只有好友杨光岱一人知道他的去向。1943年的五月,南怀瑾入峨眉山大坪寺闭关修持,闭关三年间,遍阅《大藏经》,受益无穷。1947年,南怀瑾返回浙江乐清,旋即归隐于杭州中印庵,继而又于江西庐山天池寺旁圆佛殿结茅清修。1949年春,南怀瑾先生辞别家乡,只身赴台,从此与恩师袁焕仙天各一方。
一湾浅浅的海峡,荡漾着袁焕仙与南怀瑾深深的思念。
俨然未散
岁月如风,往事并不如烟。
1947年,与袁焕仙成都一别之后,无论身在台岛,还是旅居美国,已为一代大师的南怀瑾无一时不惦念老师。可惜囿于彼时特殊时局,音讯阻隔,南怀瑾曾多次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老师下落,然皆无果。南怀瑾惟有将一腔牵挂化作缕缕诗情。
在台湾时,南怀瑾某晚通宵未眠,读罢《续指月录》后,挥笔题诗道:
四百年来访道人,已无一法可留心。
自从只履西归后,回首灵山云更深。
此后,南怀瑾曾在诗《无题》中写道:
又是春回二月天,百花供养住三禅。
灵山万里归初地,虚室祥光照大千。
后来,又在另一首《无题》中吟出:
事业名山道不穷,更无妄想念真空。
只缘一会灵山后,犹堕慈悲烦恼中。
某日,一位客人前来拜访南怀瑾,谈及彼时国际形势。客人的一席话触动了南先生的思绪,使他回忆起了袁焕仙曾经说过的“处处人呼癸,山山鹿养茸”之句,遂有感而发,成绝句云:
江山犹是霸才空,何处林泉鹿养茸。
呼癸万方多难日,为谁独步妙高峰。
故园千山万水长相忆,灵岩一草一木总关情。
1985年南怀瑾赴美,旅美三载,思乡之情益重。南先生未尝一日不思念中华故土,次年中秋,岁在丙寅,面对朗朗明月,遥望大洋彼岸,先生情难自禁,夜不能寐,口占一绝《丙寅中秋》,以慰思乡之情,
字字凝真情,句句荡人肠:
江山今古一轮元,海外中秋月在门。
百万龙天齐问讯,何时回首照中原。
随后,南怀瑾开始尝试着以书信方式与亲人和故交联络,已逾花甲之年的他写信给蜀中认识的朋友张怀恕女士,请她帮忙打听老师袁焕仙的下落。张怀恕是五通桥人,她曾经参加过四川第一次县长考试,当时考第一名的是出家前的隆莲尼法师,但隆莲尼法师没有去做县长,张怀恕也考上了,后来做了某县教育局长。当年南怀瑾从峨眉山闭关下来,有半年多时间就住在张怀恕家里,她家里有《古今图书集成》等很多书籍,南怀瑾在她家里一边住,一边看书,并认识了她正在读高中的女儿秦敏初。
南怀瑾的信发出去后,近半年没有消息。就在南怀瑾以为信函又将石沉大海时,竟意外收到张怀恕女儿秦敏初的回信,得知张怀恕已经去世。当时大陆的变化很大,张家也多次搬家,这得感谢非常负责任的成都邮政工作人员,经过五六个月的辗转查访,终于把南怀瑾的信送到张怀恕女儿的手里。这么多年来,南怀瑾一直感谢这个素不相识、不知姓名的邮差,让他又有了蜀中朋友的音讯。秦敏初收到南怀瑾的信非常高兴,立即帮忙打听很多老朋友的消息。
从秦敏初那里,南怀瑾得知恩师袁换仙1949年后回老家休养,崇尚佛学者仍然前去参谒,先生接度如常。1966年“文革”前夕,溘然圆寂,享年八十。袁先生所写日记数百册,诗、文、词及楹联千百章,皆在“文革”中散失,《维摩精舍丛书》第一函雕板亦毁,第二函尚未及汇刻----后南怀瑾以手中留存的原《维摩精舍丛书》第一函为母本,在台湾重印于世;而现所见到的所谓《维摩精舍丛书》第二函,是有好事者擅自收集资料编辑成书的
得到恩师去世的消息,身在异乡的南怀瑾不胜悲伤,当即含泪捉笔,作词一首《得蜀中故人子女信口号》以纪念:
四十年前西蜀,恩情辜负何多,干戈丛里,死人离恨,处处闻悲歌。行遍天涯我亦老,海山回首南柯,大地还生春草,人间电掣风摩,浮世泪婆娑。
一句“浮世泪婆娑”,道尽了南怀瑾对恩师的无限深情,数十年来父子般的师徒情谊,历时间之渺远而俨然未散。
或许此时,南先生正面朝灵岩,心雨滂沱。
通过秦敏初的帮忙,南怀瑾先后联系到了最好的朋友杨光岱和维摩精舍同学邓岳高、李绪恢、傅渊希等,为了表达自己对蜀中友人的念想,南怀瑾每年都从美国和香港汇款给秦敏初,请她代表自己,于端午、中秋、春节等时节去看望和拜访朋友,包括袁焕仙的三位太太和袁淑平等,给他们一定的资助,同时也资助贾题韬等人,十多年来,从未间断。直至近年,蜀中友人集体商议请南先生不要再寄钱了方止。
此时的南怀瑾虽已名动四海,但是自幼尊师重教的他,几十年来,对父母师长感念甚深,照顾有加。尽管恩师已故,但是恩师埋骨何处却杳无音信,这成了南怀瑾心中无法挥去的牵挂。
2005年,南怀瑾回到大陆,在江苏省吴江市七都镇庙港太湖之滨修建了教育基地——太湖大学堂,讲授中国传统文化,同时与现代自然科学、人文科学相结合,发展认知科学与生命科学研究。在太湖大学堂讲习期间,南怀瑾依然没有放弃寻找恩师袁换仙灵骨的下落
。2006年,时任中国科技大学校长的朱清时先生拜访南怀瑾,与南先生交流佛学与科学的关系,相谈甚欢。临走时,朱先生表示,若有机缘,拟引荐几位四川的年轻名僧来太湖大学堂拜会南先生,以期启发他们开创新时代的禅佛传承。
2008年10月1日,朱清时先生与成都文殊院住持宗性法师(现兼任中国佛学院副院长及教务长)来到太湖大学堂,拜访南怀瑾。席间,南先生谈起抗战时在成都任教于中央军校,其宿舍恰在北校场后门,隔邻即是文殊院前门,谈到与文殊院方外之友的过往,以及辅助袁焕仙在成都三义庙创办维摩精舍之过程,还有与传西法师、印华法师之因缘等旧事。当谈及寻觅袁焕仙灵骨隐迹一事,南怀瑾深为之憾!随后南先生问宗性法师:“俗家原是哪里人”?宗性法师答:“我是潼南玉溪口人”。南先生一听大喜,说道:“哎呀,玉溪口我住过的,那是跟焕师一起,回到他第三个夫人的家乡玉溪口过年去的。玉溪口是潼南重镇,潼南县是傅真吾的家乡,也是杨尚昆的家乡。我在四川边区担任凉山垦殖公司总经理的时候,还是用的‘南玉溪’这个名字。所以听到你是玉溪口人,真是心头一亮,这一下找到对象了。我有件事情,听说袁老师的骨灰在潼南玉溪口,能否麻烦你帮忙查一下,就在我师母家宅旁的菜园子里。如果能把袁老师的骨灰找到,我想修一个灵塔作纪念。”
宗性法师当即应承了下来,回川后四处打听袁焕仙灵骨下落。辗转数度,寻访多人,才了解到袁焕仙先生去世后,骨灰开始是放在成都家里的,不久,“文革”爆发,局势动荡,为了保护袁焕仙的骨灰,袁焕仙的三太太陈雪萍委托亲戚李成武,将袁焕仙的骨灰坛子背回潼南玉溪口。之所以将袁焕仙的骨灰送回玉溪口,一是因为陈老太太娘家就在玉溪口,有亲戚可以帮助埋葬和守护;二是因为袁焕仙为玉溪口做了很多好事,与玉溪口感情极深;三是潼南和玉溪口有很多人是袁焕仙的朋友和学生。潼南县长高登海(号柱东),议长田肇圃皆是袁焕仙的好友。《维摩精舍丛书》第一函中,曾收有袁焕仙致高柱东的书信两函,并有诗《玉溪口舟行经红岩嘴夜抵潼南口号》纪之:“一苇红岩后,微微夜色升。疏林传暮鼓,渔火接风灯。水落舟行碍,潮平渡幸能。莫愁云黑夜,恐是有龙兴。”后来袁焕仙离开潼南时,也曾以诗《别潼南诸子》告别潼南诸位好友:“不可别君日,舒怀强赋诗。何堪春冷冷,况对柳丝丝?飞鸟营巢急,归车载道迟。殷勤报桃李,珍重未开时。”
南怀瑾也曾随袁焕仙到潼南,数次住在议长田肇圃的家中,情感亦深。1946年,南怀瑾离川赴滇前夕,在重庆会见田肇圃,有感五载睽达,聚散如梦,遂赠词一首:
云水萍飘岂偶然,九年足迹遍西川。
管它鬓到秋边白,落得人闲月似烟。
肠空转,事难全,又入阎浮欲界天。
樽前酒醒荒唐梦,君向潼南我向滇。
由此可见,袁焕仙与南怀瑾师徒等人对潼南玉溪口的感情何其之深。袁焕仙去世后,灵骨归此亦是情理之中事。
当时,李成武夫人娘家住在潼南青石坝,李成武先将袁焕仙骨灰放在青石坝岳父家中,岳父家人认为不吉利,几天后,李成武又将骨灰背到了玉溪口古溪镇(原名红花乡)陈老太太的姐姐家。当天晚上,姐夫就半夜将袁焕仙的骨灰背上山,找了个地方埋了,并委托儿子李成卓和李成群守护。1980年代期间,成都维摩精舍的后起弟子们来到玉溪口,准备将袁焕仙骨灰请回成都供奉,但是当时情况不明,陈老太太没有同意,弟子们就回去了。陈老太太及家人担心骨灰被弟子们私自取走,又在一个夜里,另外在家宅旁的菜园子里找个地方挖了个洞,埋了起来。
得到袁焕仙骨灰埋在潼南玉溪口的确切消息后,2009年2月,宗性法师致函南先生,提议寻访袁焕仙灵骨,建墓紀念,他在信中云:“……另向您老提一建议,关于袁老夫子墓地事宜。袁老夫子在佛学上的造诣和禅学修为,在四川佛教史上是应记下一笔的。现袁老夫子的灵骨棲隐(潼南)玉溪,愚见以为,当修葺墓地,树立墓碑,立墓志铭,以供后世凭吊……”
南怀瑾当即回函:“……法师来函,提示吾师焕公遗蜕,尚在潼南玉溪,应需建纪念塔一事,忽而使我如见当时同参同学中,有一故友之感。但此事,惟再请法师代觅一潼南当地善信,能发心對此任勞任怨者為之,如是玉溪鎮或潼南本地之出家人或善信居士更好。所有经费,统归我负担……”
但是,寻找何其艰难。时过境迁,许多当事人皆已故去。宗性法师和陈老太太的侄儿李成卓、李成群联系,对方一听说是成都来的,就不同意相见。后来,宗性法师又通过奶奶和父亲的关系,找到当年背骨灰回去的李成武,让李成武陪着宗性法师去了玉溪口,加之当地镇党委书记又是宗性法师的朋友,党委书记派了一个村支书陪宗性法师找到李成卓、李成群。李家说,袁家还有后人,他们没有来,这件事情就不能动。于是,宗性法师马上给袁焕仙的外孙张谷打电话,张谷当天下午就赶到了潼南。第二天带了袁焕仙的照片、袁淑平的回忆录等出示给李家的人,经得同意后,开始在一片菜园子里挖掘盛放骨灰的坛子。但是由于时间太久,李家人都不记得埋在什么位置。从上午十一点开始,直到下午四点才找到斜埋在菜地里的骨灰坛子。早在十多天前,宗性法师一次上殿时,就在心里说:“袁公啊,你都是很有成就的人了,你的事情办得不顺利,你可否给一点提示?”结果,当天晚上宗性法师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袁焕仙骨灰坛子是斜着放在一块菜地里的,周围很脏,还有粪土,居然与十多天后的情况非常巧合。
更有奇者,宗性法师回潼南办理迎启袁焕仙灵骨事宜,文殊院内诸人并不知情。回来当晚,文殊院内一名叫宗华的青年比丘梦见文殊院的年轻僧人皆在餐厅服务,侍奉宾客,寺中树林内走出送葬队伍,数人手捧牌位随行,居然见到了袁焕仙及章嘉活佛的牌位……
袁焕仙灵骨回迁时,宗性法师曾于当日说有一偈:无来无去法界游,云水生涯牧白牛。归来拈出南泉句,春光遍野满枝头。
此事初始,由朱清时校长介紹宗性法师拜访南先生,引出此段因缘。宗性法师应请袁焕仙灵骨抵文殊院次日,朱清时恰巧再来文殊院访宗性法师,朱校长遂礼拜袁焕仙灵骨。朱清时当初结识宗性法师,乃因拜访看望住在成都的袁焕仙之女袁淑平时,袁淑平讲起父亲有部份文稿当在文殊院,朱清时遂往文殊院查访,因而结识宗性法师,其後引荐其拜访南怀瑾……
经过诸多因缘相助,袁焕仙灵骨从潼南玉溪口回到成都。这或许是2009年春天,最让南怀瑾激动的春之消息。
永式古今
袁焕仙的灵骨回迁后,已92岁高龄的南怀瑾开始思考与寻找袁焕仙灵塔建设地点。他最开始考虑到,灌县灵岩寺于袁焕仙和自己意义非凡,想将灵塔建于灵岩寺,后又以为可以建于昭觉寺,最后经多方考量,决定让袁焕仙灵骨安息故里盐亭凤灵寺。
随即,袁焕仙灵塔建设工作全面展开。作为袁焕仙的大弟子,南怀瑾倾尽心思,全力以赴。他曾说:“维摩精舍之友及同学等,亦皆见证于丛书所列名字。而今看來,最后尚在人间者,唯我一人而已。故我对焕师灵骨安置,实亦义不容辞,义所当为。”
2009年8月11日,南怀瑾拿出稿费50万元,安排老古文化事业公司汇入宗性法师帐户。后南怀瑾顾虑到修建资金可能不够,为避免让宗信法师自掏腰包垫资,遂又汇去20万元以补不足。宗信法师认为即使垫资也是理所当为,故收到20万元后,他特别安排其中10万元作为灵塔维护费用,另10万元作为贫困大学生的助学金,以圆满完成此一大事因缘的功德。袁焕仙先生现仍在世的女公子袁淑平及其子张谷,也是从旁出力出钱,欢喜助成此事,实亦功不可没。
除了提供灵塔修建资金之外,南怀瑾看过宗性法师来函所附袁焕仙灵塔设计图,又请他的弟子、国际著名建筑师登琨艳先生找来诸多佛门灵塔资料,最后确定灵塔样式,并请登琨艳先生做了袁焕仙灵塔模型。
南怀瑾本想亲自赴盐亭为恩师袁焕仙勘察灵塔建设地形,确因年事太高,身体欠佳,不得不于8月14日午后,委托登琨艳前去勘察。登琨艳飞抵成都与宗性法师会面,盐亭凤灵寺方丈正祥法师由盐亭赶来,会商灵塔建设事宜。下午,登琨艳到德阳勘选灵塔建筑石料,当晚赶到盐亭。次日上午勘察灵塔选址,勘察地形后,确定在凤灵寺右边,当地所谓凤凰头右侧平地为基地。当日下午赶回成都,与袁焕仙外孙张谷会谈灵塔建造事宜。
2009年10月28日,袁焕仙灵骨移葬盐亭灵塔地宫,张谷携妻韩宁平代表袁焕仙家人参加,南先生的季子南国熙及其妻何碧默,以及马宏达、乌慈亲、登琨艳代表南怀瑾参加。仪式由宗性法师主持,盐亭凤灵寺正祥方丈率僧众二十余名及当地居士数十名参加,岩亭县委书记胡安虎及政协相关领导参加了移葬仪式。袁焕仙弟子邓岳高之子邓觉新兄弟、伍心言之孙伍丕庆也闻讯赶来参加仪式。
一行人从成都出行时,一路大雾,进入盐亭界内,彤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道强烈的阳光,状如苍天一只眼,其后车抵凤灵寺,仪式开始时,阳光越来越清晰热烈,云开日出如镜。
仪式上,张谷代表母亲袁淑平等家人致辞。
南怀瑾虽然未曾亲自参加,但却写了情深意切的颂辞,由南国熙、何碧默、马宏达、乌慈亲、登琨艳同颂,颂辞曰:“叩告先师袁公焕仙先生法鉴:法乳深恩,未报万一,造此灵塔,永式古今,蜀道艰辛,衰暮难行,特遣子弟,叩拜法身。”
宗性法师随后致辞:“精舍榴窗分外晴,灵岩昨夜雨纷纷。淡白深红黄叶坠,屑语酬答接后昆。恭维袁公焕仙先生,昔游法海,彻悟真空。眼明手快,语出心宗。此缘难尽,胜因隆丰。嗣裔并门下弟子等,寻真骨用酬深恩,建灵塔而彰师道。巍巍乎仰止弥高,浩浩乎源远流长。既今灵骨奉安一句,又如何举扬?拈出夫子一指禅,双林华白已无言。”
此后,张谷、南国熙手捧袁焕仙靈灵骨坛放入灵塔下面的地宫,封盖。近午,仪式圆满完成。
随后近两年来,宗性法师于教务繁忙之际,仍分神督建灵塔工程一应事务,诚敬其事,应对得体,始终如一。南怀瑾在寄给宗信法师的回信中,曾由衷赞叹道:“法师真信人也。在儒而言,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之德,在菩萨行而言,则有言行利他之道也。”“法师青年有为有守,能尽心为人,诚为此时此世不可多得之胜范。”
2011年中元节,袁焕仙灵塔工程圆满完成。灵塔为六角形,线条流畅,气度非凡,的确是大家手笔。
早在2009年,尽管南怀瑾当时已92岁,年迈力衰,老眼昏花,久不写字,但为尊师重道之故,亲自撰写了袁焕仙灵塔上的所有文字。其情其景,足感世人。
塔身正面为浮雕袁焕仙像。
背面为南怀瑾亲撰“维摩精舍先师袁公焕仙之灵塔”。
塔身左侧面为南怀瑾亲撰颂辞:“灵山一会,俨然未散。高山拥县,佛火封龛。心光焕发,莲开千叶。及门弟子南怀瑾拜颂”
塔身右侧面为南怀瑾亲书《先师焕公示众警句》:“业识奔如许,家山到几时。漫言精进我,羞对天人师。五蕴明明幻,诸缘处处痴。藏珍谁可拟,之子欲何之。弟子通禅妙一书己丑冬日时年九十二。”其余两面为建设人员名单。
南怀瑾依稀记得,早在很多年前,焕师就曾为盐亭紫岩寺写过一副对联,最后两句为“高山拥县,佛火封龛”。谁能想到,几十年后,恩师一语成谶,真的魂归故里,在盐亭凤灵寺佛火封龛了。
恩师灵塔建成,南先生夙愿终了。但是,两位大师绵绵七十载情同父子的师徒之谊,却如灵岩红叶岁岁似昔,峨眉青松年年不老,太湖碧波涛声依旧。正是:
蜀山苍苍,岷水泱泱,袁南之情,山高水长!
作者: (王国平)
王国平(1976— ) 四川江油人。作品见于《诗刊》《星星》《人民文学》《诗歌月刊》等。著有随笔集《都江堰:两个世纪的影像记录》,访谈录《现在的我们——5·12大地震都江堰幸存者口述》,诗集《挽歌与颂辞》《琴歌》等。作品入选《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年度诗歌精选》等选本。曾获第六届金芙蓉文学奖、第六届四川省文学奖、第十一届四川省“五个一工程”奖等。现居四川都江堰,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全省委员会委员、成都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芙蓉锦江》副主编。
附:宗性法师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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