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时,在北京的精舍,我告诉侍者通师和小韩,他们今天放假,可于城内任意游玩。
“那您中饭呢?”通师问。
“我自己到大街上去化!”
“啊?!”他们又惊讶又兴奋。做饭的李居士听到直乐:“师父,我让我儿子远远跟着你。”她笑说。
“做什么?”
“让他保护你呀!”
“哪有这样乞食的!别别别,他跟着影响我收入!”我也开玩笑说。大家大乐。
因为是临时动念,只能让李居士找了一个大大的铁钵,并张冠李戴地配了一个盖和铁勺。
上午待他们都走了,狠狠地睡一觉,驱除多日的疲惫。起来看时间已过十一点,遂把钵放入香袋,将香袋中的钱和多余的东西拿出,将腕上手表摘下,手机调到静音。尽可能作朴素清贫状。大褂是黄色的,没补丁,光鲜了点。气色形容不象苦行僧,好在身体欠佳,加上长时忙碌,别人看着会觉憔悴,再把那股子信心劲收敛一些,也凑合了。菩萨保佑吧!
一个人挎着瘦瘦的香袋,从住处走到大街上,向南迤逦而行。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昨晚骤然降温,冠盖满街的京华开始显出些许萎靡。我提醒自己,现在要进入乞食的行脚状态了。一个人,没有钱财、人众等任何依凭,全然生活在不确定性中。身边碰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给我温暖和帮助,也可能给我冷漠与奚落。这时才体验到一丝以平等的眼光看所有人的感觉。假设我现在托钵正走向指定的张家李家,眼前的其他人会被我忽略。佛陀让我们比丘乞食大有深意呵……
记忆中,这条大街往南不远处有一条东西街。应该走到那里后,再向右拐,找一家餐馆,在门口向进出的顾客乞讨。这样碰到熟人的概率会小些。
一路走,也会留意右手街面与餐饮有关的铺子,多数旗帜鲜明地标着“牛肉”“羊肉”“泡肉馍”字样。设想一个和尚站到这些店铺门前托钵而立,那是一幅多么滑稽的画面啊。不可取,不可取!……
走到了预想的大街向右拐,行约五十米,透过树木隐约见街对面有几家餐馆,遂横穿马路,沿街往回走。到一家“土菜餐馆”铺对面,从香袋拿出钵端在手上,决定在这里解决问题。
步上几步台阶后,我终于站在了这家餐馆门口。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站着一位迎宾的服务员。我才一站定,她遂推门出来。
“你有什么事?”她很客气地问。
“我想在这里要一顿饭。”我尽量以自然大方的语气说。说完又担心自己的神态语言缺乏一种原生态的朴拙味,会让对方起疑。
“你只要饭,不要菜吗?”她把“饭”作了狭义的理解。
“当然也要菜。”我说。
“哦,你等一下。”她说完进去,似乎是到里面去请示某个人。
“可以给你炒个菜。”不大一会儿,她出来告诉我。
“哦,谢谢!”
“你到里面坐着等一下吧。”她邀请我进去。
“我站在这里也没事的。”我担心多占他们的座位,推辞说。
“还是进里面坐吧,外面冷!”她很友善关切地说。
“外面冷!”她说出这三个字时,我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善意。
我被引到离门很近的一个座位,背冲里,面向外坐下。另一位服务员拿来一个杯子,倒上热水:“请喝水。”--完全是顾客的待遇,没体验到想象中的冷遇和盘问。
我一边喝着水,一边猜测店主即将布施给我的饭菜。饭是白米饭,没得说。菜一定是炒白菜了,因为白菜最便宜。有一年夏令营我们有一项活动,是让营员不带钱上街自己找饭吃,回来后他们找到的饭菜丰俭不同,我还感慨说:人和人的福报不同啊!现在轮到自己,白米饭和白菜,福缘如此,只能认了。
坐了大约七八分钟,饭菜还没端上来。其间进来二三拨顾客。心里有些不耐烦:厨子要优先照顾这些客人,我这乞丐大概要置后考虑呢……。正这样打着妄想,服务员突然从我身后端上了饭菜。饭是红色的,不是白饭!里面有花生、葡萄干、红米等;菜是我所最爱:黑木耳炒豆腐。阿弥陀佛!外现乞士相,内秘俗人心者,明海也!
我将饭菜倒入钵里,很仔细地吃完,之后以杯中热水冲洗钵底后喝下。将钵收入香袋,起身向服务员致意后离去。
当我走出餐馆,置身大街上时,蓦然发现自己身心中多了一份凝定与收摄的力量。因为这短暂的乞食体验,作为比丘的僧格意识觉醒并增强了。那似乎是对施主供养的本能回应。设若我和其他顾客一样进去消费呢,我所花费不也是施主的供养吗?--由于以金钱为中介经历了转折,心中的我所执对钱财、身份等产生了虚妄的自我认同,并依之强化了我慢。正是这种细微的我慢将心包裹起来而逐渐钝化了比丘本有的僧格觉受。
伟大的佛陀呀,他正是这样以四两拨千斤的善巧安立了僧团由凡入圣转染成净的修行之道!
这样思维着,欢喜着,我缓缓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走回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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