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于12月28日以《30多岁单身母亲,每晚直播那种不堪的表演,直播时将13岁儿子关另一个房间……》为题发表了新闻,说的是12月12日杭州西湖警方“扫黄打非”行动中抓获的一个叫做小桃的主播。
小桃的老公意外死亡,留下一个13岁的孩子。没有文化、没有技能、没有生活来源的小桃在一次上网时接触了一个叫“蝌蚪APP”的直播平台,考虑到直播来钱快,不影响照顾孩子,小桃加入了蝌蚪直播。
每天夜幕降临,小桃就化上最美的妆容,穿上性感的衣裳,然后打开美颜开始直播。小桃在这个平台上直播了半年,每天都要面对各色各样的男人,有时候一天要在网上接待二十多个男用户。
令人唏嘘的是,每当小桃要开始直播“赚钱”,就让13岁的孩子在另外一个房间待着,她知道自己的直播很不堪,不想让孩子知道。
这个新闻让我想起了与俄国契诃夫和美国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巨匠”的法国小说家莫泊桑的短篇小说《衣橱》
。《衣橱》写的是一个并不太年轻的妓女,原本是个穷苦但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在一家饭堂里当跑堂的女工,在被厨师诱奸后被东家辞退。她生下孩子后无法维持生计,只能靠卖身来养活自己和孩子。她的收入很少,没有办法租两间房子,所以只能在接客时将孩子关在橱柜里,让孩子坐在一张椅子上睡觉过夜。莫泊桑有一次孩子睡着了不小心从橱柜的椅子上摔下来,因为动静太大而被客人发现。打开衣橱的门,苍白瘦弱的孩子只会张开两只胳膊,向着母亲战战兢兢地说:“这不能怪我,妈妈,这不能怪我。我睡着了,掉下来了。别骂我,这不能怪我。”这幅凄惨的画面即令人触目惊心,也让人陡生伤感——在这个悲惨的男权社会里,底层妇女很难依靠劳动来堂堂正正地生活,为了维持生计只能出卖自己的肉体,而她们藏在衣橱或隔壁房间的,不过是她们最后的一点无处安放的尊严。
古今中外的作家,都不吝于描写妓女,她们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们大多为生活所迫,为了活着走向一条并不光彩的路。她们从事的营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除了她们自己,而她们却广受歧视与诟病,生活在不见光的角落。她们一方面嬉笑怒骂卖弄风情,一方面小心翼翼维护着身后那个无辜的孩子,尽管有时候他们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
毛姆的长篇小说《刀锋》里的妓女苏珊是一个贫困的农村姑娘,十七岁的夏天跟着一个到村庄画风景的画家跑到巴黎。在巴黎,她从一个画室辗转到另一个画室,与那些才华参差不齐的画家同居,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活在巴黎的本钱。她洞察世情、心地忠厚、乐观开朗,爱孩子体谅母亲,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和自我追求。
当她生病了无法再为那些画家提供服务的时候,她被像一块烂抹布一样丢了出去,一同被丢出去的还有她乡下养着的女儿的生活和未来。所幸她后来遇到了同情他的拉里,给了她很多帮助和温暖。他陪着病入膏肓陷入绝望的苏珊和她的小女儿在一个小镇住了一段时间,直到苏珊恢复健康,拉里临走之际还留了一笔钱给苏珊,希望她能回到巴黎重新开始。这可以理解为作家毛姆为这薄凉的世界特意留下的一抹暖色。
但并不是每个迫不得已的失足妇女都有这样的幸运。贾平凹的长篇小说《高兴》中的女主人公孟夷纯的身份是妓女。因为曾经的男友杀害了她的亲哥哥,而当地的警方并不具备天涯海角缉凶的财力。孟夷纯在走投无路之际,来到了西安城靠出卖身体谋生,所赚的每一分钱都寄回当地警方帮助公安局缉拿凶手。孟夷纯美丽、单纯、执着并且知恩图报,贾平凹引入了中国古代宗教与文学著作中锁骨菩萨的形象来指代孟夷纯,赋予这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性至高无上的精神品质。然而这个女孩依然遇到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韦达,依然因为卖淫嫖娼被捕,依然伴随着高兴和五富的人生路下行而不停下坠,未来于她而言依然暗黑一片。
从某方面来讲,孟夷纯却是幸运的,至少她的身后并没有站着一个无辜无助的孩子。而无论是小桃、苏珊还是《衣橱》中的妓女,她们相较其他的坠入同一境地的女性而言,更多了一层不得已,这个不得已就是她们无处安放的孩子。她们穿上衣服就无法养孩子,她们脱下衣服孩子就无处可去。她们只能将孩子藏起来,藏在隔壁,藏在乡下,藏在衣橱里。
那被藏起的孩子既是她们的不得已,也是她们的希望,她们一定在孩子身上寄予了改变底层命运的期待,然而现实呢?当西湖警方赶到小桃家中时,小桃的房间内一片混乱。13岁的孩子见到妈妈被抓,神情淡漠,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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